我的褓姆們

我第一次聽到大院這個名詞，是在北京朋友家的聚餐上，聊起他們的大院生活，談起一幫孩子在大院裡一起長大的故事，古靈精怪的與外面的世界不太搭調。這經驗換個時空背景，或是現在流行的平行宇宙的概念，怎麼跟我的成長故事有些相似。

我是一個在台灣眷村長大的女孩，總在文靜和頑皮中切換性格模式。上一刻還在端正的咬文嚼字朗讀報紙，下一刻已經飛奔在田梗上，追逐夕陽。

羅大佑的那首童年，還有陳坤厚的小畢的故事，到竹籬笆外的春天，那些都是眷村生活的縮影，只是這種文化現象中的小部份。每個在眷村長大的孩子，一定都有條屬於自己獨有的成長故事線。當然我也有啊!

數一數我住過的眷村，得要從還沒記憶時開始，這部份都是聽媽媽和姐姐說的，當時只有一歲多，是靠媽媽和姐姐抱著活動。那個時候，我們住在楊梅埔心的四維新村，唯一的大事件是媽媽和隔壁阿姨出門購物，要姐姐帶著我午睡。但我姐和左鄰右舍的孩子，提著我去大壩下玩水，說是大壩也不過是條寬水溝。夏日沁涼戲水，我坐在一邊傻笑，我姐玩的不亦樂乎，傻傻的我站起身，啪答跌坐在水裡整個臉趴進水裡，我姐和隔壁哥哥嚇的把我撈起來，我嚇到哭個不停。這群孩子立馬帶著我衝回家，我姐脫了我濕答答的衣服，給我換上新衣，還在哭不停的我，讓我姐也慌了手腳，把濕衣服慌亂塞進抽屜，開始哄我。可能哭太累了，我在我媽到家之前昏睡在床上。這件事就像沒有發生過似的，將要完美收場。直到晚餐過後，我媽準備要替我洗澡，打開衣櫃抽屜，發現整抽屜的衣服都溼了。而我看見洗澡缸的水也像是得了恐水症開始狂哭，這個屬於埔心眷村的大事，應該算是我姐童年被扁過最慘的一次，也是導致我到現在懼水恐泳的心理障礙主因。

當年我爸還軍職在身，總是跟著部隊四處調動，或是要出差。我們在埔心的眷村才住了沒多久，就換到了內壢的篤行五村。當年大我十歲的姐姐已經是住校的學生了，媽媽也開始工作貼補家用，爸爸在家時間少，很自然的，我就就被交給褓姆照顧了。自從溺水事件後，我姐就成了我的守護天使一般，比我媽還在意我的一舉一動。在這個篤行五村，我一共換了三個褓姆。第一個褓姆在大冬天時用冷水為我洗屁股，我站在水龍頭底下直發抖，這一幕剛好被我姐撞見，她就飛快把我抱起來擦乾身體穿好衣服，直接領我回家，並向我媽告狀。於是，我就換了一個褓姆。不過，這次也是遇人不淑，老褓姆天天帶著我去村裡市場逛，沒事就叫我去水果攤拿兩個水果回來交給她。鄰居看不下去，就跟我爸媽說了，所以，在我還沒被訓練成年紀最小的水果攤扒手，幾天後就被送到下一個褓姆家了。

這次終於來到了溫暖的家庭，不但褓姆人好，他們全家都好，孩子也多，和我與姐姐玩成一個團，我媽下班後還能在褓姆家蹭個飯。我那愛吃麵食的靈魂就是在這被開啟的。趙媽媽和叔叔都是山東人，除了我和我姐，她自己有三個小孩。我姐和趙媽媽家對門的崔姐姐同年，所以大部份時間，我姐和崔姐黏在一起。趙媽媽會帶著我和她最小的女兒，一起包水餃和包子什麼的，或是桿個麵條，有時還會蒸饅頭。我們倆就是坐在一起，玩一個又一個的麵糰。反正玩膩了，也剛好肚子餓了，熱騰騰的麵點也應景上桌了，我和玩伴就會一起去洗手，然後拿起熱騰騰的饅頭或是包子，邊吹邊吃。

包子饅頭的熱氣還在散發的時候，哥哥姐姐們也一一揹著書包進門，加入這熱鬧的點心時間。那個時候，我只記得每晚媽媽來接我時，趙媽媽都會幫她煮一碗麵，里面有肉絲和雞蛋。媽媽總是跟她說:

「肉放太多了!」

趙媽媽也總是回一句: 「妳別客氣!」

那個時候小小的我，只知道早上起床梳裝打扮好，爸爸媽媽就把我放在腳踏車上，推著我走去趙媽媽家。趙媽媽會在門口等我，抱著我跟爸爸媽媽說再見，爸媽踩上各自腳踏車去上班。他們不在的時候，我就變成了趙媽媽的小孩，也是媽媽長媽媽短的叫著她，跟著她前前後後家裡轉，我這江浙人家的孩子就在山東人家過日子了，就當我以為日子就是這樣過的時候，某天晚上趙媽媽又煮了一碗麵給我媽，然後哭著跟我媽說，因為趙叔叔也要調職了，得要搬家，兩個女人就這樣哭成一堆了，當然這些都是我媽後來跟我說的。

我媽還跟我說，那天晚上要回家前，趙媽媽就是抱著我哭了好一會兒。那時候的我還好小，根本不知道，雖然每天跟在她身邊，但看她打包整理行李時，無法體會那會是個什麼心境?直到那天早上我媽跟我說，要送我去台北外婆家，不再去趙媽媽家時，當下就在家中大哭，吵著要去趙媽媽家，硬是拉著我媽往趙媽媽家走。爸媽只好把我帶到趙媽家門前，當推開門看見空蕩蕩的房子，我又鬼哭神嚎的坐在地板上，怎麼拉也不起來，直到累了睡倒在地上，我媽才把我抱回家。

據我媽說，小人兒時的我記憶力很有限，可能因為腦容量不大的關係。因為沒兩天後，我就在台北虎風新村的外婆家當起了小公主。我在各個褓姆家的流浪生活也終於結束了。那些關於褓姆們的故事，都是從我媽和我姐那兒一個個拼湊來的，當我有獨自的記憶起，就是跟著外婆和外公了。爸媽對我來說，是一個月或是兩個月才見一次的訪客。我想是因為他們把我放在外婆家真的是太安心了!

我的這篇童年故事就寫到這了，下次再跟大家分享在眷村中品嚐各省菜系的童年故事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