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小在眷村長大的我,不出村就能體驗中國東南西北各地口味家常飯,尤其是我打小跟著外公外婆住,那時候每家的長輩各個身懷絕技,燒得一手好菜,我就家家串門吃美食。長大一點才知道,巷口第一家的徐奶奶,可是正宗的本幫菜料理,郭奶奶家的蘇式點心是經典,陳奶奶家的牛肉麵的麵條是手工家常麵。我外婆的紅油抄手是正宗川味。但每家的爺爺們,無論來自大江南北各地,都有個共同的特點,都會做麵點。桿餃子皮,烙餅,做韭菜盒。再細緻一點,就是過年前再做個手工活,包蛋餃。我的美食味蕾就是這樣被養成的。
想起小時候我最喜歡外公外婆包餃子的那天。看外公從和麵開始,我就會興致高昂的坐在桌邊,聚精會神的望著。鋼盆裡雪白的麵粉,一點一點加水,慢慢攪勻,揉捏,一點一點成為麵糰。光是這個過程我都看得出神,更別提之後揉麵,分塊,再轉成大圓圈。外公的大手就像是魔術師的手,充滿魔法一般,轉呀轉的再把大圈拉開,揪出一個個小方塊,放在桌面上。這時我總是偷偷的拿起一小塊麵糰,在手裡捏出個形,柔柔軟軟的觸感特別讓我著迷。
這時外婆會忙著準備餃子內餡,把菜切的碎碎的,還有剁肉的聲音,對我來說是一種魔性的節奏,我常常坐在小椅子上,伴著這個節奏,兩隻腿在半空中搖晃起來,手上捏著小麵團,滿心雀躍的等待著更美好的事,那自然就是開始包餃子啦。當外公把小麵糰用桿麵棍桿成了小圓片,外婆就開始包餃子。這個時候的我總是看的眼花撩亂,又要專心看外公桿皮的過程,又要忙著看外婆包餃子。內餡包進皮裡,外婆的巧手將餃子對折後,手指靈活的打了幾個摺,就成了一個飽滿的餃子了。
我小時候將包餃子這事兒認定是一場藝術的體驗,從粉到團到一個個飽滿的成品,有時因為餡料不同,口感味道也不同。餃子上桌還猜不出是哪種口味,非得一個個送進口裡才能揭曉謎底。有時候,看餃子的形狀還能猜出是哪家奶奶包的餃子,各家之手勁不同,包法不同,又是另一個樣子,有一種尋寶的樂趣。
這麼想起來,包餃子可能是動手參與料理的第一堂課程了。因為太熱衷這個過程,外婆終於開始教我包餃子。還記得第一次包餃子時,那麼戰戰兢兢,拿捏不準餡料份量,摺子打不好捏不緊,捏壞了好幾個之後,鬼叫了好多次,外婆還是耐著性子教我,讓我一試再試。到現在還記得完成了第一個餃子成品時的成就感,立馬戰鬥力十足的接著挑戰第二個完整成品。就這樣,每當家裡包餃子的時候,我就一定吵著要幫忙。
外公外婆相繼離開我們之後,包餃子這個家庭活動雖然還是存在,但是再也沒有親自杆桿皮這道工程了。媽媽總是會從市場買餃子皮回來,雖然總是會陪著她一起包餃子,但是總覺得這個餃子只有一半的靈魂,失去的那一半是我童年的記憶中的溫暖。
來北京這麼多年,經歷無數個吃餃子的節日。從一開始不太明白到底為什麼,北方人這麼愛吃餃子,到現在一到該吃餃子的節氣,還會提醒朋友別忘了吃餃子囉。我常揶揄打趣的說,我現在根本是南方姑娘裡住著北方魂了。
以前我總不太明白,為什麼立冬這天也要吃餃子。聽說冬至吃餃子是要預防把耳朵凍掉的說法,因為餃子長的和耳朵有那麼點相似。但是,立冬這天到底為什麼要吃餃子呢?
立冬,這一天總是很神奇的存在,從秋天跨進冬天的門檻,我的腦海裡總是存在著這樣的一個畫面,世界分為兩半,畫面的這一邊還是一片金黃,陽光灑落下來,金燦燦的葉子,伴著尚未轉黃的綠葉,在陽光底下呈現波浪的色澤,黃綠之間隨風舞動,一片片樹葉吹落,彷彿催促我跨過那條界線,進入另一個灰色枯枝與白雪皚皚的世界裡。
2020年立冬的這一天,我到了孫河52院。在情田家飾的主人家一起,為立冬這天辦個該有的儀式,那就是吃餃子,原本我以為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個晚餐這麼簡單,但是當我到了之後,才發現我們是要一起手工包餃子。
我們聚在廚房的中島前,大家聊天一起準備。 這次包餃子可紮實的從基礎開始,備妥內餡,和麵,醒面,糅面,分麵糰,桿皮,包餃子。圍著中島邊包餃子,聊著自己包餃子的一些記憶,關於人生的一些回憶和故事就這樣娓娓道出。
就在那個剎那裡,我的時空膠囊被打開了,我眼前的畫面被重疊。那些童年過往的畫面也呈現眼前,外公的手正在揉麵,扯圈,分小麵糰,桿皮,外婆的手忙著拌餡,包餃子。那些深藏在我內心有關家人與童年的記憶,對外公外婆的思念,想念父母的情緒,以及眷村生活的點滴,就在這個時刻,與當下這樣溫暖的時刻結合在一起了。
立冬的這天,起了大風,特別的冷,但我吃餃子時心頭卻特別的暖,這是我度過最溫暖又藝術的一個立冬。打開塵封的記憶,還原重現了我對餃子的溫暖記憶,原來,立冬就是這樣的一個日子,在美好之中迎接將要到來的蕭瑟。在這一天感受美好卻也感受悵然。但是,當大家聚在一起動手包餃子時,我們就能把溫暖的能量聚在一起,無畏即將到來的冬日嚴寒與蕭瑟。
現在,我終於知道,立冬為什麼也要吃餃子了。也謝謝立冬當天為我舉辦這麼有意義活動的朋友,讓我帶著滿滿的暖意進入冬天,相信今年的冬天不再那麼怕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