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日久天長地做著一隻蟲子,並與蟲子們朝夕相處,似乎也悟出了一些為蟲之道,放低姿態,先啃食嘴巴夠得著的那片葉子。
「你長大了想做什麼?」少時,老師曾在課堂上提問,並頷首期待著回音。
「我想在山坡上放一群羊。」我搶答,話音未落,全班已是咯咯哈哈笑倒一片。
「別人都想當科學家、工程師,偏偏你只想當個放羊的!」老師用纖纖玉指點著我的前額,恨鐵不成鋼地呵斥道。
「老師,要是人人都不放羊,哪里有羊肉串吃?」我又不知輕重地反駁道。全班再次笑倒。老師氣得滿臉通紅,語無倫次。
「你,你,你個沒出息的東西!」老師生氣地罵道!
真的,我當時真想在山坡上放一群潔白的羊,騎一匹高大的白馬,在藍天之下,綠草之上,繞著羊群暢快地奔跑,把牧羊鞭在空中甩得叭叭作響……
後來,我當然沒能找到放羊的缺,故鄉已沒有放牧的草地,也沒有像白雲一樣飄來飄去的羊群。我在城裏是謀到了一份平庸的工作,過著蟲子一樣的生活,交著一群蟲子一樣的朋友,更不可救藥的是,我竟愛上了蟲子們。
居家時,常透過隔壁敞開的門,豔羨地注視我的鄰居,一對這個城市再平常不過的中年夫妻。丈夫在一所中學教書,妻子下崗後在家當主婦,唯一的女兒在外地上學。他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各自刷手機看短視頻,目不轉睛一段一段地刷,並且相互討論,評論社會萬象。有時,丈夫看累了,就把頭埋在妻子的懷裏,香甜地睡著了。有時,妻子輕輕按下丈夫的頭,為他拔一根閃亮的白髮。有時,他們看著看著,眼睛就很自然地對視一會兒,然後一齊心領神會地微笑起來。這兩隻蟲子的生活細節,在我看來,這是股神秘但溫暖的力量。
也曾遇到一些志存萬丈豪情的人,一副「拉弓射日」的英雄氣概,腰纏萬貫奔赴股市的大亨夢想,滔滔不絕地為蟲子們指點致富之道,浮誇的人生追求,聽起來真讓人耳熱心跳。然而無論成功與否,他們無一例外地,總是把自己的生活弄得複雜不堪,或者四處奔波如驚弓之鳥,精神極度疲憊,或者深感失落淒淒惶惶,全不如蟲子們逍遙自在。
上天安排了一個村莊,必然要造就一口井,蟲子也有蟲子存在的理由。我規矩的做著一隻蟲子,並與蟲子們朝夕相處,似乎也悟出了一些為蟲之道:放低姿態,繼續啃食嘴巴夠得著的那片葉子吧!
